子夜荒城

 

意识体诗化小说·长篇荒诞虚构

   

——作品简介——

我是一只流落人间吸血的鬼

在都市的霓虹中醒来，我忘记了自己的来去

记忆、名字、以及痛苦和幸福隐藏的地方

我锋利牙齿下

这座城市鲜红的血液，它们溅湿过我脆弱的心灵

我着魔于这血红的夜色

与人类为敌

却也无法离开世间那些刀尖一样锋利的阳光

它们刺穿过我的头骨，也温暖过我的生命

我带着温暖与悲伤

在无尽的城市中找寻着某种东西……

第一章、  路 过 人 间 的 都 市

1

昨天，我路过深圳，不像天空大片的云朵，

而像黑色的四处飘散的雾气。

昨夜里，我在深圳的上沙村大街上流浪，

被一群疯狂的人疯狂地追赶。

 

他们拿着枪，还有冰冷的铁棍，拿着人类冷酷的心灵。

那时候，街角微黄的路灯下面，我蜷缩在麦当劳一角，

忽然只觉得头顶上空铺天盖地的铁棍劈来，

我只感到混乱鼓点般的击打头盖骨的声音，

然后世界一片黑暗，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时，什么也不再记得，视野里只是一片荒山，

不是刚才所在的上沙村大街上，不是灯红酒绿，

我似乎被追打的人丢弃到了一个荒芜陌生的地方。

这里的太阳躲避正在黑厚的云层里面，

初冬的风夹着寒冷的气息扑来。

 

我的身体一阵疼痛，头盖骨上破裂出一道长的疤痕，

血顺脸部流下，凝固成粘稠状，痛苦是粘稠的不断搅合。

这已经是清晨，荒山没有露水，没有城市霓虹，

只有潮湿的一片荒凉大地上碎裂的石块堆向天空。

我摸了摸自己头盖骨的伤口，巨痛传来，我发现我的记忆不在了，

回忆的能力全失，唯一留下的只有对未来的预知能力。

 

我想不起所有以前的事情，只记得那些铁棍的声音，

它们像一群奔跑中魔鬼的脚步声，路过我脆弱的生命。

想不起我来自哪里，我的名字、我的身世、我的未来，

以及我为什么会被谁丢弃在这个荒凉的荒山上。

然而，我的痛并没有把泪水引出来，

而是换个安慰灵魂的角度自己以为：

 

这个血淋淋的伤口与狼狈的姿态都仿佛是天生的，

作为吸血鬼，本该被人类追杀，也本该与人为敌。

我忍着骨骼断裂的剧痛站起来，看着荒山的远方，

然后回头看着身后的那座人间的都市，深圳，

那座被称作人类绚烂的欲望之城——深圳。

当闭上眼睛，用我天生预知未来的能力，

却感受到有一股从城市上空飘出莫名诱惑的气息，

那仿佛是我痛苦源自的方向，隐藏在那绚烂里。

 

我转身，决定再向城中走去，那里似乎有我想要找寻的东西。

我害怕荒芜的远方，只有回去，踉踉跄跄在太阳再次下山之前，

又穿进城市的高楼里，穿进人类惶恐的自我之城。

走了很久，已经不记得城市的路网，它们纵横交错，

直到下午6点，我才走到城里的一条河流边上坐下，

好像这条河就是穿越福田中心公园的一段河流，

我蹲在河边的阴暗之处，

洗干净头顶的伤口。冷风荡过河流，对岸灯火亮了，夜色迷蒙。

此时才意识到，我的身体一无所有，

微薄的衣服缠着皮肉，饥饿涌上来。

对岸有灯光在蠕动，好像是京基100大厦，

正在播放全球招租的广告。

周围灯火通明的广告牌像城市四方形的眼睛。

人群在吃着晚餐，而我，从身体引发出来的那些食欲，

仿佛河流一样汹涌，吸血欲望开始发作。

从河流一角看着对岸的人群，我的目光越来越从浑浊变得明亮，

仿佛看见视野里一片红色，河流也变成了红色。

 

2

随后，我的欲望促使我跳进了河流里，然后快速地游上对岸，

扑向那些过往的人群。我的牙齿深深地扎进一个年轻人的脖子里，

鲜血四处溅洒，人群混乱，尖叫声慌乱。

鲜血如河流一样灌进喉咙，我的世界又一片红色了。

刹那间感受到，这才是我最天生的渴求。

年轻人倒下之后，人群仓皇逃奔，城市的街角响起了警报声，

我听得懂，那是一种危险的信号，如摇滚音乐里绝望的呐喊。

我预知危险降临，袖子擦干嘴角的血迹，

穿进中心公园深处的黑夜里，

又大步飞快地冲进地铁，搭上罗宝线，

开向人烟稀少的城郊，窜进冷清破败房屋的巷子，像一只野狼。

这一夜，我睡在郊外破房子边的大树上，这是我天生的能力，

我想不起来这些能力从哪里来，我可以像白昼里洞穴中的蝙蝠，

双手挂在空中便可以安然入睡，

我尽量去避免来自地面未知的伤害。

 

而此时我并没有睡着，我静静地看着这一棵高大的槐树，

那长长树枝伸向一座庭院中，

庭院里安静无人，两张石桌摆在墙角，

黑色瓦片下面墙壁上的木窗里，亮着微颤火焰的烛火

迎风摇摆着。

 

我用预知的能力，去体会人类生活的每一段画面，

感觉这是一种唯美的境地，特别是在我吸掉那个年轻人的血之后，

全身饱满清爽之感更让我觉得来到这座城市是一种幸福。

幸福在此刻形成某种满足感的形象角色，

恍若刚刚吃饱了奶的人间出生的婴儿。

 

我回味这流浪中的席卷而来的幸福，庭院烛火摇摆的木窗里，

一个飘渺的身影在移动，正好被烛火映在窗上。

我好奇地把目光凝聚起来，从那影子的长发间，

分辨得出那是一个女子，她正疏着头发，

婀娜的身影在烛光后面摇摆，披着红色的长裙。

那似乎是一场美好电影中的镜头，

一段我仿佛曾经经历过特别喜欢的电影镜头，

此时心里升起了那些幻境般的画面，

是此刻多么令人温暖美好的画面。

 

当然，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了过往、从来，没有了记忆，

无从对证这样的画面是否也曾存留过我的回忆之中。

我找不到原因去证明，

自己的心灵在此间为何会萌生一些美好的触动。

 

难道是那个年轻人的血液在我的身体里流淌？

那个女子长长的红色裙子在烛火后面摇晃？

激发了所有带血的颜色都会让我感到激动?

 

可我依然明白，我只是一只区别于人类吸血的鬼，

游荡在这世间。我应该没有感情、没有温度、

没有所谓人间的离合悲欢。

此时的风，正从槐树叶子间吹过，飘落在那个女子的窗前，

沙沙的声音拂过庭院，似乎清醒地感觉到，

那种幸福感全然是因为我今天再也没有了饥饿。

眼前画面，她只是一个影子，无关其他，

我的生活也只有吸血的模样。

 

直到，木窗里的烛火熄灭，庭院寂静无声，女子入夜，我也入夜。

 

3

白昼，阳光刺向我栖身的槐树上，从叶片散开如飞散的刀尖。

传说中吸血鬼惧怕阳光，而我可以在阳光里沐浴。

这种能力我也无从得知它来自何处，但我拥有了。

清晨从槐树上醒来，阳光洒遍一身，我放开挽住树枝的双手，

眼睛睁开透过树叶看见天空蓝色，

庭院有个老人在打扫落下的槐树叶子。

 

我的目光投向木窗处，昨晚梳妆的女子已经不在，

半开的小木窗安静如木雕的翅膀，在飞。

我跃下树，不再多想，往深圳的繁华中走去，我的预知又提醒我：

那里有我要找寻的东西，鲜血、身世、痛苦和幸福之源。

我现在不想吸血，还不饿

一个年轻人的血量可维持我七天的生存。

 

一般情况我只向往年轻人的血液，比如俊美的青年，美丽的女子，

这些都是我渴望得到生命流淌的载体。若七天之后我没有再次吸血，

我将虚弱地走向死亡，身体干枯而死。

 

在深圳，我没有看见我的同伴，但是我能感觉得到，

有一些和我同样流浪在这里的鬼，他们靠吸血为生，和人类为敌。

而我有一点点的不一样，除了吸血，与吸血过后，

我还有一种想要找回我想要找的某种东西的欲望驱使，

也许那是我降临世间的来去、身世、以及痛苦和幸福的源头。

今夜，我没有吸血，大街上人群流动，我混进其中，

没人发现我的行迹，没人知道我在深圳寻找什么。

那些令人寒颤的警报声响起之处我招摇走过，也无人知晓。

因我与人类不同之处是，我能隐藏自身的容颜，

令我的生活姿态和他们没有分别，隐藏在城市的人群之中。

我可以忍受住和他们一样吃饭喝水的难受体验，

可以一样打扮成俊美的男子，让我的容颜在人间无可挑剔，

有了这俊美的面孔，便没有人再相信那是一只吸血的面孔。

 

每天穿梭在都市钢筋建筑中，也已习惯有种离不开它的引力，

离不开这灯红酒绿，离不开血肉模糊的世界。

此时的我，正坐在福田区购物公园莉莉玛莲酒吧昏暗的角落里，

喝着一杯另外世界的威士忌，无聊地摇着杯中未融化的冰块，

一个年轻的女子走过来，她带着黑暗一起，向我覆盖地走来。